雪域遗珍:一段历史、一份夙愿与一部填补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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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侯薇薇的个展“风池”目前正在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展出,展期自2023年8月19日至9月20日。
《雪域遗珍——藏式古家具》整套外观
01
缘起与信仰
从青海湖到敦煌再到格尔木,一路搭车经过多日颠簸,翻过唐古拉山口到达西藏。1990年的一段行走线路,记录了李剑光第一次去西藏的历程。连绵不断的山川与荒野,在漫长的路途中,仿佛进入漫无止境的时间之河。一颗年轻的心,裹挟着对雪域高原的想象与向往,与很多那个年代到访西藏的艺术家一样,那片神秘而又陌生的土地,让李剑光看到了不同于汉地文化的异域风貌与文明。
那是一次漫无目的的旅行,33年后的今天,李剑光在回忆那段旅程的时候,说:“我游历了很多大小寺庙,建筑、佛像和唐卡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却从未关注到西藏家具,甚至不知其存在。”但也正是这次旅行,冥冥之中牵引并开启了李剑光与西藏、与藏式古家具长达33年的精神之缘。
李剑光和他的藏族朋友和尚(左一)、赤列(左二)
与藏式古家具结缘,对李剑光来说,依然是次机缘巧合。1996年初夏的一天,李剑光受朋友之托寻找一种极其少见的古董家具。朋友提供的照片上的家具,让李剑光大为震撼,不仅是因为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古董样式,更是因为这种家具本身所具有的美学价值。
是为了帮朋友,也是为了自己解惑,李剑光时隔6年后,再次前往西藏,只是这次不同的是,牵动着他与西藏的线索更加明晰起来。
“我行遍世间所有的路,逆着时光行走,只为今生与你邂逅。”仓央嘉措的这句富有浪漫主义的诗,放在李剑光与藏式家具的相遇上,似乎非常贴切。这些古董家具对李剑光来说,已经超越了物质本身,而成为一种魂牵梦绕的信仰。
彩绘荣耀脸纹经桌
18世纪,长96cm,宽39cm,高86cm
信仰最有价值的力量在于行动。在接下来的近30年的时间中,与收藏藏式古家具并行的,是不断深入的研究。而随着了解越来越多,李剑光开始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时至今日,提到西藏艺术,我们最先想到的依然是唐卡和佛造像,而对藏式古家具这一历史瑰宝却知之甚少。李剑光说,造成这种境况的原因一是目前全世界市面上可流通的藏式古家具大约只有两千件左右,十分稀缺;第二,藏式古家具的体积和重量都很大,所以相比唐卡和佛造像,它流通难度非常大,加之早期西藏地区的交通和物流都很不便,所以藏式古家具犹如一颗沧海遗珠,不被人所熟知。“在早期,当地人拉一车家具,日夜兼程要走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到目的地,这其中的困难和艰辛可想而知。”李剑光说。
李剑光与他收藏的藏式古家具
对藏族文化的热爱以及与众多藏族朋友的多年友谊,让李剑光萌生了想要为这片土地和这里善良的人们做一些事情的念头。他曾向西藏博物馆捐赠三件极具价值的古家具,并资助了一些失学的藏族孩子重返校园。与此同时,李剑光觉得,让更多人看到、了解到藏式古家具的事情,也需要有人来做。至此,一个长达近30年的夙愿开始不断萦绕着李剑光。
李剑光和他的藏族朋友赤列(右一)、土麦(左一)
02
不仅是一本画册,更应该是一部学术专著
“西藏艺术里,佛造像、唐卡广为人知,关于这两类艺术的书籍不管是中文版、英文版,还是其他语言的版本都有不下于百本之多,但关于西藏家具的专著,一本都没有。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90年代末,李剑光为藏式古家具出书的想法开始成型,而与这个想法并行的是李剑光调整了自己的收藏方向,“自从产生了这个构想,我在收藏西藏家具的时候,艺术水准和视觉效果就不再是唯一的标准。为了更加系统全面地展现西藏家具的特殊样貌,我开始有意地搜寻过去收藏中缺少的品类,扩大收藏的规模。”而这些都是为进一步著书与研究所做的必要积累和准备。
《雪域遗珍——藏式古家具》图版卷内页
但出一本填补空白的著作谈何容易。实际上早在90年代末,李剑光与一位在中国工作的同样喜爱藏式古家具的英国人合作出过一本书,但书籍出版后,由于种种原因,此事成为李剑光的遗憾。不过,这次遗憾也让李剑光意识到,出书依靠的不能仅仅是热情,还需要长时间的规划与投入。
彩绘沥粉描金双龙纹藏箱
18世纪,长124.5cm,宽51.5cm,高55.5cm
转眼间,这本积聚着热爱、热情和时间,兼具学术、历史和美学价值的书,终于于2023年问世了。书套的封面来自于一座18世纪的彩绘柜式佛龛的正立面——整个造型像是一个殿堂,两扇门上绘有一忿怒尊头像。这个有着黝黑面孔,头戴五骷髅冠,怒目威严的形象,具有典型的西藏造像风格。威猛、霸气、庄重、神秘,是西藏信仰文化的底色,将其作为封面,是一种对西藏文化的敬畏,更是犹如打开了走进藏式古家具世界的一扇门。
正如书名《雪域遗珍》一样,随着这扇“门”的打开,一段伴随着时间缓缓走来的尘封历史在眼前展开。四大类目、117件珍品、数十万字、近30年的时间……这套书可以说填补了学术界对藏式古家具研究领域的空白。
彩绘柜式佛龛
18世纪,长62cm,宽35.5cm,高77.5cm
“我希望它不仅是一本画册,而更应该是一部学术专著,从而使西藏古家具作为一种珍稀的艺术进入大众的视野,引起世人更多的关注与珍视,同时也能启发一个新的学术研究课题。”为了完成这一构想,李剑光将这套书做成两卷——图版卷与文字卷。
在文字卷中,李剑光邀请北京故宫博物院专家、藏传佛教图像学专家罗文华,古家具鉴定专家张金华,浙江大学汉藏佛教艺术研究中心主任、首都师范大学藏传佛教艺术研究所主任谢继胜,分别从西藏古家具的图像、结构类型和信仰文化的交融为切入点,从整体到具体、从宏大叙事到微观细节、从具象图像到抽象信仰各个角度展开论述与研究,描摹出一幅由藏式古家具为框架的一整套藏式图像与艺术精神相互辉映的神秘文明图景。
《雪域遗珍——藏式古家具》文字卷中的配图
三篇学术论文是智慧与精力的作用结果。李剑光说,这几位专家均为藏文化研究领域的顶尖学者,但面对这一课题,依然付诸了大量的时间,多次、反复观摩和研究实物。“三位学者的文章写作耗时很久,他们是以专业论文的方式进行写作的。一边收集资料、一边深入研究、一边写作,因为这个领域是片空白,所以可供参考的文献和资料太少了。也正因如此,这套书的价值才得以凸显。”李剑光说。而罗文华在文末的一段话,似乎也道出了李剑光编著这套书的初衷:“本文写作难免有挂一漏万之嫌、贻笑大方之处,笔者不揣冒昧,为本书作文,只是希望引起学术界的重视,呼唤更多的学者关注此研究领域,在未来藏式家具研究方面结出更新、更多的成果。”
彩绘虎豹纹藏箱
19世纪,长84cm,宽46cm,高68.5cm
图版卷则更集中于通过图片呈现藏式古家具的整体与细部。类目分为庋具、架具、承具、其他四大类,包含了117件珍品。每一件家具均配有介绍文字。想要最真实详实地呈现这些家具的原貌,图片拍摄是重点更是难点。第一次为这些古家具拍照是在5、6年前,但因没有达到李剑光期望的要求,这项工作暂停。后来,通过多方打听和了解,李剑光找到山外文化的摄影团队。“整个摄影过程历时整整三个月,基本上是从早到晚一天都没有休息。有些精品一天只拍一件或者两件。从现场布景、打光、各个角度拍摄、调图,到从很多张中最终选出所用图片,在书中看到的每一件作品的图片都经历了很多程序和时间的打磨。”李剑光说。也只有这样,我们才得以看到这些家具的最贴近真实的色彩、质感、图像、甚至是时间留在外观上的斑驳印记。
请横屏观看
03
藏式古家具与当代艺术
李剑光坦言,这本书其实在2008年的时候,就已经具备能力去做了,但之所以没有在那个时候做,是因为他的另一份事业——当代艺术画廊。
90年代初,在与西藏和藏式家具结缘的几乎同时,李剑光开设了国内第一家专业画廊。从90年代初北京建外的国贸中心、1991的京伦饭店一层和1992年日坛公园具服殿内的“世纪艺苑”,到2007年798艺术区的“灿艺术”,作为中国画廊业和当代艺术市场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李剑光的画廊经历了中国当代艺术市场从萌芽到井喷,从低谷到冷静发展的几乎所有的阶段。
京伦饭店、日坛公园具服殿、798艺术区
李剑光的画廊在30年间的不同地点
无论是藏式家具的收藏和研究,还是当代艺术画廊的创办与运营,回望自己这30年来的工作,李剑光觉得这两个事业间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是因为我从事当代艺术的工作,所以我在看藏式古家具中的图像、色彩、内容和构图时,常常会从当代艺术的美学视角去审视。”
《雪域遗珍——藏式古家具》文字卷的封面来自于一件彩绘格纹藏箱上的图案,不同于具象的造像,这个由红、黑、绿、黄色正方形排列组合的图像,极具抽象意味。李剑光表示,将这个图案作为文字卷封面有着特殊的意义,“从结构到图像,这本身就是非常高级的抽象艺术。”李剑光说。
《雪域遗珍——藏式古家具》文字卷封面
彩绘格纹藏箱
18世纪,长124.5cm,宽39cm,高81.5cm
这种具有抽象意味的图案,在藏式古家具中并不鲜见。它们的出现和使用,不禁让人联想到贡布里希在其著作《秩序感》中的观点。艺术再现的历史是人类对几何图形进行修正的历史。而我们也有理由认为,这些西藏手工艺人对装饰性图案制作的过程,是对材料、图像规则、信仰、所处的生存环境和文化背景的综合实践与反映,这往往不也是当代艺术家们在创作实践中所面对和希望解决的问题吗?
所以,《雪域遗珍——藏式古家具》是填补过去的缺失与空白,也是一种对当下的新的启发。艺术创作与审美发展均具有延续性,通过这套书,我们看到的也许不仅仅是有关藏式古家具本身的学术研究价值,一段连续的美的发展历程也由此在我们面前缓缓展开。
彩绘狩猎图藏箱
18至19世纪,长114.5cm,宽60.5cm,高71.5cm